如果可完全治癒預防，不應有精神科專家自殺成功？

　　「自殺真的可以預防嗎？」每次聽完演講，我都會問相同問題；至今我尚未得到滿意答覆。

　　案一、聽聞某院病患跳樓自殺，可謂晴天霹靂，病患長期為慢性阻塞性肺疾所苦，最近因感冒症狀而病情加厲，早上查房時症狀已顯著進步，病患尚不斷感謝醫護人員照顧。對此驟變，家屬當然難以接受，直到發現病患遺囑，瞭解病患生不如死，早有輕生打算，方停止對醫護人員責難，我還記得護理人員上車前往警局筆錄表情為一片慘綠。

　　案二、印象中楊醫師樂觀、豁達，言談中常伴隨開懷大笑，很難相信竟也跳樓自殺。和楊夫人討論病情方知，楊醫師長期受憂鬱症所苦，曾自殺未遂多次，尋遍北部醫學中心，亦曾住院多次，此次自台北某醫學中心縱身躍下……。呼吸照護病房裡，楊醫師苦笑著，因頸部脊髓傷害須終生仰賴呼吸器。我心想：楊醫師再也不會鬧自殺了。

　　案三、「搞什麼飛機？」聽聞病患家屬在浴室內上吊自殺，個人反應的確有點不悅！這種反應就好比「為何不在自己家裡？」，客人在汽車旅館燒炭自殺，老板反應應亦是如此，經插管急救病患隔日甦醒，原來窗戶外有人向她招手，於是迷迷糊糊地剪掉浴室中警示鈴尼龍線，往天花板一支架一套 ……。

　　身體髮膚受自父母，怎可自殺？聽說早期自殺未遂者須受懲罰，現代則視自殺為一種疾病，因生理、心理與環境多因素造成，腦內神經傳導化學物質失調造成憂鬱症，抗憂鬱藥物或可幫忙，但情緒仍可能起伏……。縱使在醫院裡亦難完全防止自殺行為。

　　個人年輕時服務之醫學中心，曾規定「病患如有自殺傾向，須照會精神科醫師」。問題是就連朝夕相處之家屬，亦不覺病患有輕生打算，往往自殺行為後，我們才發覺病患早上向醫護人員「道謝」，其實代表「道別」( 案一 )，平常的開懷大笑，其實掩飾內心之鬱卒，回想起來，笑得有些誇張 ( 案二 )。

　　精神科醫師會診之標準建議包括 (1) 移除危險物品 (2) 治療潛在疾病 (3) 予以精神上鼓勵，然打算自殺者就像武功高強勇士，飛沙走石皆可當作武器，多年前某知名作家便以褲襪於北部醫學中心套上蓮蓬頭上吊自殺，限於消防法規，醫院門窗須保持可開啟狀態，當潛在病情進步，病患反有力氣縱身躍下。與醫界友人討論，幾乎每個醫院皆曾發生病患自殺，困擾院方，對主治醫師亦是莫大挫折。

　　現在聽完演講，我仍會習慣地發問：「自殺真的可預防嗎？」，然而正確答案我已了然於胸 — 兩者皆對。

　　自殺可預防的說法，目的在鼓勵有自殺意念的病患或其家屬，尋求社會資源與醫療協助。逝者已矣！「自殺不可預防 」的說法可撫慰家屬及周遭人員 ( 包括醫療人員 ) ，預防了這次自殺，仍會有下一次，不須為此懷有罪惡感。